眩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
生日已經變成一年之中最困擾的日子
和聖誕節跨年跟情人節並駕齊驅
有時候覺得還想得起18、9歲生日那種青春雀躍的記憶
但已經很久沒有過過快樂的生日了
甚至連上次生日做了什麼都不記得


連續幾年不是窮困潦倒沒人在意就是被放鴿子的生日
現在只要接近六月就開始覺得心裡很不舒坦
其實並不是真的希望生日的時候被關注
只是不想要以生日為名被狠狠忽略


去年的這個時候
我在8號凌晨之前關掉了臉書的生日顯示
果然不出所料的沒有任何人發現6月8號是我的生日
塗鴉牆上一片空白
更不用說在這個年代已經沒有人會用簡訊祝我生日快樂
我也並不期待
只能說臉書上的生日祝賀只是大家略微表示禮貌的一種交際方式
以前沒有臉書的時候沒有
現在不非得要有才可

只是儘管所有人都不記得這天是我生日
臉書也沒有提醒的情況下
只有你
在塗鴉牆上留言祝我生日快樂
當然
你不可能不記得
因為我跟爸爸生日是同一天
你也記得了一輩子
到了這天即使沒人提醒你也會想起
家裡沒有做生日的習慣
也不會因為誰生日就特別被提起

但是你說
你說 姊姊生日快樂
不管你有沒有跟我一起過
你都願意在這天向我表示你記得我生日

我告訴我的朋友
只有我弟
只有我弟記得我生日
就算只是一句短短的留言也很令人欣慰
因為我可以很得意的告訴別人我跟我弟弟感情很好
我弟弟可以因為我生病只能吃白粥又沒力氣打開真空瓶蓋 一通電話就從中和騎15分鐘的車來景美只為了幫我開那個罐頭
我弟弟可以因為我心情低迷不想出門沒吃晚餐幫我煮一盤水餃
我弟弟可以幫我接送來家裡找我的好朋友去捷運站
我弟弟可以在我睡不著的晚上陪我喝啤酒大哭
我弟弟總能在我感到孤獨無助的時候 讓我知道他會站在我這邊
但是
這為什麼
好像都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你變成一個前所未有陌生到幾乎不是你的人
我再也不是姊姊
以前的事好像都是我的幻想
好像你根本不曾跟我一起度過那些日子
好像你從出生以來就憎恨我到希望我消失的地步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種樣子的
那個可以跟我吃睡同床  一起逛夜市買衣服 說想去哪就可以載我去的 我弟弟
到哪裡去了
什麼時候變成一個同住屋簷下卻當作彼此透明的陌生人的


去年檢查出你可能有重大的生命危險的時候
我很害怕
我不能失去你
我們大家都不能
看你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樣子
多希望那只是一場噩夢 隔天睡醒你就會跟我說你晚上要跟朋友去唱歌
可惜我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躺在醫院的床上有氣無力
見我來了  你眼神疲憊但語氣是開心的 跟我說：姊姊來了！我的點心呢？妳不是說要帶好吃的給我
我好抱歉我只能在這種時候帶點心來給你
要是我再早一點發現你在家裡突然吐了不是因為喝啤酒
要是我再多仔細想到你除了新陳代謝科以外也應該做其他檢查
要是我沒有在你情緒異常的時候以為你只是心理對於生活種種的不適應
要是我沒有先入為主的以為你只是喝太多水才會有那些徵狀
是不是你就不會到了這一步已經別無選擇只能住院開刀

要從醫院離開的時候你問我從中和坐車來林口是不是很遠
我知道你不習慣我們為了你奔波
那是你的貼心
我知道你會這樣
所以當然不遠
要是幫得上忙我真的一起住在病房到你出院都無所謂
幫不上忙的人只是抽空坐車到醫院看看你　已經不夠　所以哪裡會遠

我只希望原本活蹦亂跳的弟弟趕快恢復原狀
只是那不是我能辦到的
也只有等待治療　等待痊癒

於是時間慢長的拖磨了整個家到心力交瘁
我們終於看到你結束難以忍受的治療和體力的衰退　最後出院回到家休養
看到你從不吭一聲到崩潰大哭問我們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好起來
好到跟生病之前一樣
經歷死劫和感受病痛的人不是我們
但我們看著你　只有一樣心疼

我很慶幸我不像有的姊姊他們最終很遺憾的失去了弟弟
從此她們再也無法和弟弟一起生活　再也無法和弟弟說話
而我很幸運的重新擁有了你
我最親愛的弟弟
不管要多久　但總有一天你會完全好起來
我們還會是一樣能夠互相倚靠彼此陪伴

可是結果呢
我為什麼還是失去了你
從你出院回家之後
我就徹底失去你了
我一直想相信你是病的後遺症還沒好全
可是快一年了
我只發現你憎恨我的存在
只感覺到你不屑我這個人

我最親愛的弟弟
生了一場與死神拔河的大病
好了以後卻再也不是我弟弟了


我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難過
因為我太想念他
那個有時候可以當哥哥依靠　有時候也需要姊姊陪伴的弟弟



我弟弟很可愛
越長越大了大家都說我弟弟很帥
一起出門會被當成情侶
說我穿睡衣跟他出門吃飯他也不會覺得丟臉的　那個我弟弟
 
現在已經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樣子


我想不透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也找不到原因解決這個荒謬的噩夢 



我弟弟為什麼就這樣不見了
真的好想叫上帝把我弟還給我
把那個跟我那麼親那麼好的我弟弟還給我......




在那個完全沒有人在意我
也沒有人記得的日子
只有你還記得我
只有我弟弟

可是今年
他已經不是我弟弟了
可能從此以後也再不會是我弟弟了